严幼韵：跨越百年的美丽人生

每年，在纽约华人界总有一场热闹的盛事，并被《纽约时报》大篇幅报道：曼哈顿某个豪华的五星级饭店被包下，五代亲戚晚辈在内数百人集聚，热闹非凡，为一位传奇女性庆生。她就是已经走过一个世纪，现年108岁的严幼韵，她是民国时期的传奇美女，也是第一批走向国际的事业女性，还是一位始终维持着尊严与美丽的最后的“Lady”。

在认识这位传奇人物之前，我先熟识的是她的女儿杨雪兰，这位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历史上唯一的华人副总裁是我的邻居，往来之间很快就成了忘年之交的好友，我很欣赏她身上总洋溢着的美丽、乐观和自信，想来这一定与她的母亲和家庭颇有关系。在她的讲述之下，我才得知了她的母亲严幼韵女士的故事，她随着岁月动荡，几经坎坷，见证了社会的兴衰和世界的变革，像是一出真人出演的《唐顿庄园》时代剧。
生于上世纪之初的严幼韵，家境殷实，在那个中国女性教育还未启蒙的年代，自小家中就聘请了两位大学老师，教导她和兄弟姐妹学习国文和英文，随后她考入沪江大学成为了当时凤毛麟角的女大学生，由于天性活泼，不喜教会学校住校的拘束，转入复旦大学商科就读，成为了这所名校第一届女毕业生。在当时，才貌双全的严幼韵家中还经营着绸缎庄，每天都变换花式，穿着不同的时髦衣服，成为了大学里男生追逐的焦点。和其他娇弱的大小姐不同，她每天乘坐车牌号为84号的自备轿车前去上课，大胆的她甚至让司机坐在一旁，自己驾驶。男生们就将英语Eighty Four念成沪语“爱的花”，并纷纷在校门口围追堵截，希望一睹芳容。“爱的花”这个绰号后来不仅传出复旦校园，还出现在上海的报章杂志上，显然就是民国时期的“It Girl”。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当年在上海曾是怎样有名。1980年代，我从美国回上海，见到一位老先生，他得知我的身份之后，面孔一下子亮起来说:噢，你就是84的女儿？当年，我们可是天天站在大学大门口，就为了看她一眼！”杨雪兰回忆道：“我父母的结识也与84有关。”杨雪兰的父亲是后来民国政府驻菲律宾的总领事杨光，他对驾驶着“爱的花”的严幼韵一见钟情，随后不断地送花、约会，终于在“激烈竞争”中，赢得了严幼韵的芳心。他们的婚礼在上海大华饭店举行，这里也是9个月前蒋介石与宋美龄举行婚礼的地方，婚礼由当时的外交部长王正廷主持，气派十足。随后，随着夫君派驻菲律宾的她却遭受了无情的打击：马尼拉沦陷后，杨光被日本宪兵抓走，生死未卜，最后遇害。带着三个女儿的严幼韵顶住伤痛，将家里变成全体外交人员的住所，从一位养尊处优的阔小姐，变成了照顾外交官家属这个大家庭的总管，带着她们种菜、养鸡、养鸭，还学会自己制酱油、肥皂。她的乐观心态撑起了大家的信念，直到战争结束。
战后，严幼韵带着一家人坐船到了美国，举目无亲，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但三个女儿的学习和生活需要她一人支持，恰巧当时正在筹建联合国，她努力争取获得了进入联合国礼宾司，成为了中国第一批职业女性，十五年间，她从接待到任大使、安排他们递交国书，到接待参加联合国大会的国家元首，件件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维持着她的家庭。此后，她与著名外交家顾维钧开始了琴瑟和鸣的第二次婚姻，她百分之百地充当了“好管家、好护士、好秘书”的角色。“我记得，当时顾先生的工作很忙，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每天凌晨他醒来后，她已准备好一杯热牛奶，让他喝下后继续睡觉，唯恐他从晚餐到早餐间空腹时间过长，于身体不利。”杨雪兰说。顾维钧的性格有时像个孩子，爱笑爱闹，于是严幼韵陪着他四处旅行，为他的生日安排各色有趣的游戏和活动，整个家庭其乐融融。
这种美好的家庭气氛延续至今，我在几次她的生日宴会上感受非常深刻，她的家族早就枝繁叶茂，亲朋好友也遍天下，到了贺寿之时，大家早早就将自己的安排定下，不会错过为这位百岁老人庆贺，每一次的安排都新意迭出，让她尽享人伦之乐。在108岁的宴会上，她特地挑选了一件红色喜庆的旗袍罩裙坐在大厅当中，可爱的曾孙辈献上一曲精心排练的舞蹈，一曲完毕，大家为她献上花朵和亲吻，以表达对这位家长最高的爱意。老太太的精神也很好，我惊讶她依然穿着高跟鞋，和自己的女婿、金融家Oscar Tang共舞一曲，分明还是当年的淑女做派。杨雪兰告诉我：“去年的舞会上，Oscar本来还要求乐队演奏节拍缓慢的《Moon River》，但母亲说：选快一点的！这首曲子节拍太慢了！”

HF：你母亲的故事让我很震撼，她经历过那么多波折，是如何挺过来的？
SY：她虽然出身富豪家庭，但毫无娇气的脾气，天生非常积极乐观。父亲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日本人曾寄了一包东西给母亲，里面有父亲的眼镜、手表和剪下来的一绺头发，母亲收到后痛哭失声。但母亲很了不起，她很坚强，她带领整个外交官家属劳动，尽力保护我们，将生活和生产安排得井井有条，其实她以前没有任何一点这方面经验，她很快适应这样的生活，也从来不抱怨。甚至那时候，空闲时她还常坐到钢琴前弹上一曲。回想起来，正是她这种乐观的精神，让我小时候好像也不觉得生活过得有多苦。
HF：年纪这么大了，还依然这么乐观吗？这是不是长寿的秘诀？
SY：是的，她总说自己的长寿诀窍是：不运动、不吃药、不为往事感伤。她平日生活里爱吃牛油和猪肚，但她凡事都有节制，生活得挺开心。平日里爱打打麻将，烤蛋糕，有时还会织补羊毛衫。她从不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