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鹭江出版社出版的新书《寻找叶丽雅》,是《北京文学》月刊社社长、作家杨晓升继去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日出日落》《身不由己》之后,最新出版的另一本中短篇小说集,这本中短篇小说集,收录了《寻找叶丽雅》《丢人》《溅血的城市》《赌村》等十篇代表作品。小说的选材跨越了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今的将近三十年,作者用真诚的笔触,表达了自己与人民大众同呼吸、共命运的态度,字里行间展示出鲜明的时代特征,其不断跃进的语言架构范式和语言表达方式,也带给读者一种奇特的阅读体验。
杨晓升的小说跟许多小说家的小说大不相同。他将报告文学的写作经验,引入小说叙事,体现出一种成熟的写实意识和叙事能力,从而营造出巨大的吸引力和强烈的感染力。我将他的这种模式和风格的小说,命名为“报告小说”。书中《寻找叶丽雅》便是一篇标准的报告小说。对“报告小说”这种模式和风格的小说来讲,现实感和事实感高于一切。事实先于虚构,经验先于想象,是它的绝对原则。它本能地排斥那种极度主观主义的写作,排斥那种虚假而不诚实的写作。事实上,这种模式的小说写作,早已有之,并不新鲜。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托尔斯泰的塞瓦斯托波尔系列小说,格罗斯曼的《一切都在流动》,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属于报告小说的文体。杨晓升的《身不由己》《介入》和《病房》等小说,都可归入这类小说的范畴。
杨晓升用“报告性”强化小说的“似真性”,用“小说性”来强化叙事的表现力和吸引力。 他的这篇小说很好读,一口气就读完了。结构严整,叙事利落,语言干净,显示出一种诚实的态度和朴实的风格,通篇没有任何令人厌倦的游笔和芜累。就题材和故事来看,这篇小说没有任何传奇性,甚至可以说,它所讲述的内容,就是司空见惯的旧题材和老故事。小说中所发生的这种没名堂的事情,在现实中,可谓屡见不鲜,比比皆是。然而,杨晓升却硬是将没名堂的事情写出了名堂,且能紧紧地吸引着读者,使你读起来欲罢不能。
问题意识和正义感是杨晓升的报告文学写作的重要特点,也是他的小说写作的基本态度。他的报告文学写作的焦点,紧紧对着中国社会的问题,紧紧盯着人们的期盼。《中国魂告急——拜金潮袭击共和国》《告警——中国科技的危机和挑战》《六月风暴:拷问中国教育》《失独:中国家庭之痛》等,所涉及的全都是“国家”视野的大问题,也都是与人民的生存和福祉密切相关的大事情,而他在写作过程中所表现出来尖锐的问题意识,亢直的写作勇气,也远非那些装睡和装深沉的作家所能比并。
《寻找叶丽雅》以第一人称的叙事强化了小说的抒情性和见证的意味。爱和爱莫能助的痛苦是这篇小说的情感底色,而反讽则是它的基调。杨晓升通过强烈的对照来强化小说的反讽修辞。“我”与叶丽雅往日的美好爱情与叶丽雅在单位遭遇的性骚扰构成了对比性的反讽;范晓雪的单纯与官场的世故构成了对比性的反讽。小说还通过对梦境的描写来进行反讽。到了最后,寻找叶丽雅死亡真相的努力,都归于无望。“我”体验到了自己的无力和渺小,于是便做了这样一个梦:“我梦见自己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却忽然变成了侏儒……”接下来,他又做了一个被人抛入汪洋大海的噩梦。在这样的梦境里,杨晓升象征性地表现出了人物在现实生活中体验到的精神上的痛苦,以及遭受到的人格扭曲,营造出了很强的反讽效果。
总之,杨晓升的报告小说叙事是值得关注的探索。他所表现出来的现实主义热情和正义感,都是当下的文学中特别需要的精神力量。我们需要这种朴实而勇敢的写作,也希望有更多的作家,能以“报告小说”的形式,积极地介入到叙写现实生活的小说叙事中来。(李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