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继续写:“大凡人只是此心。此心若能存天理,是个圣贤的心;口虽不能言,耳虽不能听,也是个不能言不能听的圣贤。心若不存天理,是个禽兽的心;口虽能言,耳虽能听,也只是个能言能听的禽兽。”
王阳明继续写:“你如今于父母,但尽你心的孝;于兄长,但尽你心的敬;于乡党邻里、宗族亲戚,但尽你心的谦和恭顺。见人怠慢,不要嗔怪;见人财利,不要贪图,但在里面行你那是的心,莫行你那非的心。纵使外面人说你是,也不须听;说你不是,也不须听。”
王阳明继续写:“我如今教你但终日行你的心,不消口里说;但终日听你的心,不消耳里听。”
在此,需要注意的是,明人的识字率很高,这是王阳明可以和聋哑人笔谈的社会基础。相应的则是,在当时的出版市场,服务大众的图书出版业极其繁荣,比如,建阳书坊大量出版市民读物并销往全国各地,嘉靖年间的《建阳县志》载:“比屋皆鬻书籍,天下客商贩者如织。”
在此,更应注意的是,这是当时江西的最高长官(当时王阳明受命巡抚江西)和一名聋哑人的对话。若非王阳明,像这样的聋哑小民,是几乎不可能进入一般士大夫眼中的,更绝无可能进入朝廷的视野,因为他们几乎毫无“工具”价值。但是,在王阳明看来,人之为学,与其为显贵还是平民完全无关,而且他还认为,相较那些早已习惯了黑白颠倒的仕宦之徒,一般民众反而更容易明白是非。
他说:“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
他写道:“个个人心有仲尼,自将闻见苦遮迷。而今指与真头面,只是良知更莫疑。”
他写道:“人人有路透长安,坦坦平平一直看。尽道圣贤须有秘,翻嫌易简却求难。”
他还写道:“尔身各各自天真,不用求人更问人。但致良知成德业,谩从故纸费精神。”
不仅仅如此,心学还极为肯定个性。比如,王阳明这样说:“且如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良知),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
他写道:“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
对此,史家余英时评点说:“‘致良知’为个体意识提供了最合需要的精神动力……通过这一层解释,决定是非的大权已无可逆转地落在每一个人的手上,个人根据一己的是非之心,便能对万事万变做出独立的判断。在儒学传统中,无论是个体的承当精神或批判意识,都从来没有达到过这样的高度。……这才是阳明‘良知’说的线年九月,王艮拜入阳明门下。
王艮,泰州人,随父经商,然袖中常携有《论语》等书。每有疑难,见人就质问。当时,一名江西人听到王艮论学后,对他说:“此类吾节镇王公之谈。”
王艮听了,当即乘船南下。他以两首诗为学费,穿着自制的古服来到江西巡抚衙门,立于中门之外。
论学完毕,王艮表示服气。他对王阳明说:“简易直截,予所不及。”然后行拜师之礼,又把座位移到了角落里。
王阳明回复:“善。有疑便疑,可信便信,不为苟从,予所甚乐也。”王艮又毫不客气地高踞上座。
两人在辩论时,王艮因年轻气盛,咄咄逼人,而王阳明则以静制动。这个过程,其实有点类似兵锋相交。
王艮拜师后,王阳明非常高兴,对其他弟子说:“吾擒宸濠一无所动,今却为斯人动。”
或许,王阳明在王艮的身上,看到了二人意气相仿,看到了青年时的自己,而心学后来之风行天下,如野火般传至木工、陶匠以及樵夫等,泰州王门之推动力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