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城内受灾严重。在还没得到我们房屋受损的消息之前,我们的德国建筑设计师心高气傲地穿过大街小巷,断言他设计的房子绝对安全无虞。前来探望的邻居太太们想表达惋惜之情,却惊讶地发现我们并没有在悲叹抱怨,而是正忙着和学生们一起布置还未倒塌的那一半房屋。几乎整个夏天我们都忙着修葺受灾的房屋,但我们还能腾出点地方,安置了一户从山东内陆来青岛避难的传教士家庭。
此时,在中国的北部爆发了义和团运动。北京城被义和团拳师包围,他们杀害了德国大使,在北京的德国人命运叵测。中国各地的部队集合起来对抗义和团。青岛也拉起了一支志愿兵队伍。等了几个星期,他们没等到义和团,队伍便解散了。总是不断有人提醒我们:我们的住所地点这么暴露,我们必须准备自卫的武器。我们却不愿相信这样的保护措施有什么用。但自此,每天夜里,只要一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响,我们都会被吓醒,屏息倾听楼下花园里的动静,直到确定一切如常才安心。有一天夜里,我们听到了脚步声,听得真真切切。理查德悄悄走到顶楼的阳台,大声喝问下面是谁。底下传来的声音怯怯的,原来是我们的仆人,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他把睡铺挪到了底楼的阳台。
这一年的夏天就在一连串惊险中度过,我们还不知道与义和团的交战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理查德满怀热情地投身于学习和研究中文,现在的他不会再被教会公务牵扯精力了。有一天,来了两名中国学生,请求他教他们德语,他便开办了一个德语班。刚开始时,他在客厅为学生授课,后来学生数量增加到14名。还有一些病人也上门寻求理查德的帮助。最初,病人被安排在仆人院子里,由一位在长老教会学过医学,尤其擅长眼科疾病的老师为他们做一些必要的治疗措施。后来,由于一些病人的病情不适合马上送走,我们便腾出了几间本来打算安置仆人家属的房间,作为临时病房。就这样,在理查德放弃牧师工作的第一个夏天,中德文研修班和花之安医院初具雏形。
随之而来的一次灾害性天气差一点又毁了我们的家。十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天气怪异。在去教堂的路上,我们便感觉到即将有非同寻常的灾难天气发生:这天狂风呼啸,阳光却很刺眼。等我们从教堂回到家,走到阳台上,就看见天空中乌云密布,云层相互追逐。突然,我们发现海湾上空有一片巨大的乌云,如同竖在海面上的一根擎天巨柱,正缓慢而威严地向陆地行进,朝着我们房屋的方向移来,情形十分恐怖。此时,风已完全停息,四下里笼罩着可怕的寂静。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怕的乌云靠近,忧心忡忡。突然,它拐了个弯,向中国人住宅区的一条主要街道而去。顷刻间,木板、屋顶和篱笆墙被卷到半空中。龙卷风呼啸着继续肆虐,最终消失在山后,那座山挡住了青岛老城的视野。紧接着又下起了暴雨。但没过多久,天空就明净了。下午我们便能出门,去看龙卷风的灾情。这个夏天,屋前的花园也需要护理。这一大块地皮还完全闲置着,需要铺路,清理矮树丛和野草,铺草坪,种上树。对这些不平常的工作理查德也是兴致勃勃,一段日子以后,花园看上去十分像样了。
师生散步之际,理查德有机会接触中国人。在给德国的家信中,理查德写道:“我常常和中国人在一起。在街上,我总是被中国人包围着;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只是对他们比较友好而已,他们平常很少从欧洲人那里感受到这种友好。我也有一些愉快的经历,比如最近有个小男孩送包裹到我家,却不愿收取分文报酬。又比如今天我把一个包裹交给一个脚夫,让他扛到我家,我给了他工钱,告诉他我家的地址,然后让他独自上路。他办事牢靠,准时把东西送到了我家。这些事都证明了,我们必须首先信任他们,才能发现其实他们也是可以信赖的。欧洲人总是抱怨所到之处遇见的中国人都爱撒谎欺骗。”